蠢蛋手則: 薩望翁．雍維個展

「蠢蛋手則」是薩望翁．雍維睽違四年在台的第三次個展。不同於前兩次個展「良瑞流亡辦公室」(2019) 以及「緬甸X」(2020)：前者乃是雍維建構出一個虛構博物館，並旨在探討緬甸撣族流亡者的敘事可能；後者則著墨於以雍維家族流亡的故事為梗概貫穿全展，企圖在家族與國族的歷史中辯證出一種良善的史實觀看狀態。本次個展「蠢蛋手則」則是雍維過渡了他在面對國與家的政治關係之後，繼續朝向一種更為龐大、複雜的全球性觀點投射。「蠢蛋手則」聚焦於人類當前所面對的四大困境：全球暖化、疫情、社會緊張，以及思想被數位全面控制的社會狀態。

薩望翁．雍維將這四種困境視作為「啟示」 (apocalypse)。「啟示」一詞源自於聖經，它包含了末日劫難或者天啟的寓意，是古代猶太教與基督教的先知用來形容他們所預見的末日景觀：天降異兆，世界天災與人禍充斥彷彿已經走到了盡頭。然而，當前直面我們的何嘗不是近乎逼近於這種末日浩劫的世界？全球異常氣候的好發、流行性病毒的肆虐已不止限於國界、國際情勢的緊張與不同形式的戰爭在世界各地蔓延，而這其中與市場經濟的緊密程度更是牽一髮則動全身的關係；更遑論被大數據演算法所佔據的資本市場，即便我們以各種姿態對它加以批判與自我反省，它仍已膨脹到溢出於市場之外——連同我們的思想、意識都被其挾持。在雍維的新作《後啟示錄視差》中——藉哲學家齊澤克 (Slavoj Zizek) 提出意識形態幻象的論點。齊澤克認為現實以「幻象」的樣態顯現於我們眼前，並試圖華美地掩蓋真實背後的巨大、醜陋的黑洞。而資本主義的世界也是如此運作，我們唯有不輕易直譯所迎面而來的現實，進而挖掘「幻象」背後的意識形態，才能不被其蒙蔽雙眼。「我們必須即刻思考，必須有所行動。」——將巨型尺幅的畫布以他獨有的地圖學的風格進行圖表繪製；雍維透過畫筆在思緒與身體勞動間游移，並企圖揭露出這個被啟示充滿的年代。

本次個展中除了展示雍維別具個人辨識度的圖表式畫作外，亦帶來一系列由大量的塗抹技法結合了短語的抽象畫作。畫作中的短語擷取自雍維已故的父親所留給他的筆記本；而身為流亡的緬甸皇族後裔，雍維終其一生的人生故事似乎仍無法避開這段顛沛流離的過去。這些作品畫面的上下緣皆被包裹著色條，短語字句有些被刻寫其上、有些則被置入於畫當中，而更有些是完全不存在於這些抽象作品裡頭。之所以文字與畫面被如此配置，乃是雍維藉此以暗示著文字與圖像/景觀之間永恆存在著誤差，正如我們所見的「事實」與事實「如何被描述」的狀態，皆存在著一種意識形態上的落差。因此，我們必須時刻地透過反身思考與辯證，才得以創造出一種企圖邁向全知——卻仍能意識到我們尚所不能與之企及的——對事物觀看的新路徑。

新作《卡蜜兒．克勞黛爾》則隱喻了古希臘悲劇《安蒂岡妮》的人物形象——安蒂岡妮無畏執政者的權威決意葬兄，在亂世之中她為此勇於對抗城邦秩序，為了她認為「正確」的事情不惜以卵擊石。另一幅《十字架》是將喬托的《耶穌受難像》重新描繪，揭示著眾人真相大白的那個時刻終將到來。這兩幅帶有濃厚宗教意味與聖像圖示的人物畫作，藉古典作品的意象被重新繪製，在「蠢蛋手則」中可視為一種「符號」（symbolic）的精神能指。

「蠢蛋手則」一展不僅展示了薩望翁．雍維對於全球性議題的深刻反思與觀點的詮釋，更指出了一種對於全人類處境思考辯證的急迫。藝術家在這場名為資本主義的戰場上，除了迎來不斷自我生產（self-reproduction）的時刻外，也向觀眾吹響了警世的號角——在資訊量爆炸與劫難不斷降臨的時代，我們在直面這些災難的同時，亦必須繞道而行地思考，方能找出潛藏在這些巨大的集體意識形態裡的盲點與破綻。